优秀散文游上海记
后来我时常跟别人说起我们自驾旅行。
去过那么多地方,很多都记不太清了。”我对别人谶。“但有两个地方,我一直记得。一个是苏州,因为它典雅;另一个是上海——无法用某个词语概括的上海。”
来上海的第一顿餐是日式盖浇饭。
带我们来这个快餐店的,是同行的韩叔曾经的学生,如今的上海白领。
艳阳高照的正午,他提着公文包,带我们坐上海的公交车。我坐在公交车最后的座位,透过窗户打量这个城市。沿途都是绿树和我不认得的高级轿车。地面那样干净,我几乎想用“纤尘不染”来形容它。
耳边响过不知几声“已到站”“下一站”,我们就到了他领我们吃午餐的地方。
盖浇饭和日式大麦香茶。我一直在闻那杯咖啡色茶杯里的茶。闻上去很好,可喝上去并不那么香。
午餐过后他叉提着公文包,说要去上班。
韩叔问他是否忙到没有午休时间,他涩然一笑,说:“地铁里可以睡半个小时。”言罢就告诉我们往旅店走的路途,然后匆忙离去。
我在想,在那同一时刻,或者我正写这些字的时刻,是不是又有成千上万的上海白领匆匆忙忙,为了不知目的的工作而奔走于庞大的地铁站,然后在地铁或公交车这些怪物的冰冷内核里浅浅睡去,在听到提示音说到站后又自然而然地醒来,继续奔走。
没有尽头。
我想一定是这样。
韩叔的学生刚来上海的时候又是什么模样呢?我想象不到。但至少他不会像现在这样,已拥有稳定的工作和家庭,能熟练地指引我们从哪路站点去哪路站点就可以找到某个相应的地方。“忙碌。可怕的忙碌。”
第二天的.晚餐是在酒店里享用的。
我们吃到一半的时候,白领的妻子加班结束匆匆赶来。
她是我见过的最有风雅气质的年轻女子,没有“之一”。微卷的亚麻色长发,化了淡妆的精致脸庞,可庄重也可休闲的雪纺上衣和过膝黑裙。她微笑,对我们做自我介绍,然后坐下来用餐。
显然是早已习惯了这种聚餐,她很熟练地夹了田鸡来吃,一系列动作完美到无懈可击。
但我不习惯。
所以才会在夹了.一只龙虾,看到它的“腹部”后惊呼了一声——那个部分在我看来像极了虫子。
好在饭局上的热切谈话并未因此间断。我抬头,正对上她含笑的脸。
一分讶异,两分安慰,其余七分只是表面意义上的笑容,但令人舒心。我窘迫一笑,再次低下头。
她一定不知道,从未有过“要成为某人”这种想法的我,那时却真想成为像她那样的女子。有大城市淬练出的风度,不论处于何种场合都仪态万方,几乎可以接受所有人,也以被所有人接受。
“如果有一天,能成为像她那样的女子…..”
白天坐着敞篷旅游车,环绕上海最繁华的街区。我看到了金茂大厦、东方明珠塔,以及比曾经标志性的明珠塔更高的建筑物。
从车上导游的口中,我们知道了陆家嘴金融区的地价。于是我心下暗自算着一笔好笑的账:将我家所有的资产变卖,也只能买到金茂大厦不到三四平米的地方。并不觉得有什么可悲可叹或者可赞,只是单纯觉得很好笑。
从下敞篷车之后到坐黄浦江观光船之前,我们一直被前来发旅游传单的孩子环绕着。江边环境并不像市中心那样好,被行人扔掉的传单和垃圾袋满地都是,但无人清理。那些孩子只穿了沾满汗渍的汗衫,一只只拿着传单的手伸向从外地来的行人,站在远处看,似是乞讨的模样。
我没有接一张传单。因为知道接过手也还是要弃之于地的。
据说,上海最繁华的南京路旁不远处,就有外地打工的人组成的贫民窟。去南京路的时候,我没有刻意去打探或产生“去那里看看”的想法,只是站在江边,看曾经的各国租界留下的西式建筑物被灯光镀上了金色。听别人说,这里如今是被作为银行使用的。
那一晚,南京路任何一个繁华的街角都被金色包围,任何一个行人的脸庞都被金色照亮。只是不知道发传单的孩子们是否还在重复自己的工作。
“既然繁华是上海,那么破落也必定是上海。”
很久以前就无师自通的道理。
从未想过终有一天我能站在全世界最高的观景楼上,俯瞰这个迷乱人眼和人心的上海。
透过透明的落地玻璃窗,我所看到的是一条条灰色将大片绿色分割成—块块的模样。本来遥不可及的建筑,如今也可以收于眼底,尽情观望。明知自己只是这个城市微不足道的过客,但我的心底还是生出了快感。
站在高处的感觉实在不错。
我是在那个瞬间想明白一个问题的。原来很多事都要通过这样那样的方法亲历过才能明白。
后来我在政治教科书封皮上看到了上海的照片,其中最高的建筑不过是东方明珠塔。
“而我去过更高的地方。”不得不承认,一想起这一点,我就忍不住骄傲。
“为什么那么多人非要拼尽全力向看上去遥不可及的高处攀爬昵?”
就是这个问题。
第一次看海居然是在一个非旅游场所。
没有被包装的繁丽,自然就有了洗尽铅华的粗犷。
没有太多行人,没有海鸥,没有所谓“成涩的海风”,只有灰蓝的海,浩浩荡荡通往天边。不像许多人形容的那样“水天相连”,地平线很清晰。
通往海边的路是由坚硬而棱角分明的水泥质地的废弃材料堆砌成的,海水一遍遍拍打着这条不平整的路。我们走上去,还能看见不知什么时候哪对情侣刻下的“天长地久,’的字样。
我蹲下身,第一次伸手触摸冰凉的海水,感受着浪花的律动。心想,这里就是上海的尽头了吗?一片苍凉与阴郁的海。
头顶一阵轰鸣。抬眼看去,是一架还未飞到一定高度的飞机。
它要往何处去呢?
循着飞机飞去的方向,我只看到一片灰蓝的海,海上几艘不知用途的船,寥落伶仃的模样。苍青的天空中,飞机渐渐往高处飞去。
海依旧平静地做着这个繁华都市鲜为人知的注脚。
“你看,上海的尽头,就是这样。”
我是在离开上海很久以后,才从一个朋友口中得知上海别名为“魔都”的。
魔都。
繁华,苍凉,忙碌,破败,或是其他。一切都是极致,都给人一种极致到骨子里的感觉。
“嗯。上海——”
“的确是魔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