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恰同学少年」青科—我们这里有条天使之路
我正在参加 会员独家赞助 的 「恰同学少年」校园创作交友大赛 ,校友在哪儿
昵称: 小鱼? 氓氓
地点: 山东
职业: 行政
自述: 笔者曾于青岛科技大学四方校区(此为老校区,其他还有崂山、高密和济南校区,该校以化学、化工专业闻名,莫言为其客座教授)就读,但不喜欢自己的专业,毕业后也没有从事与化学化工相关的职业。
因为自己在校期间的极为平庸,我固执地以为不会怀念自己的大学,但她对我的影响至深至远,以至于行为模式上无时无刻不带有她的烙印。
她教会我建立自身体系,独立思考问题,我爱我的母校,她很平凡,却是我的唯一。
正文:
我们青科有条天使之路,不明就里的人为之神往,身在其中的人乐此不疲,真正领悟的人受用一生……
所谓青科,不是青藏高原上的“青稞”,而是青岛科技大学的简称。刚被这所大学录取的时候,我欣喜若狂,好像有成千上万只草泥马在心里疯狂掠过。
那年我发挥超常,高考成绩比巡航导弹还精准制导,一分不多,一分不少,和重点线正好平齐。我瞬间感觉道:什么千军万马过独木桥,那都是骗人的,真正的高考完全只为我一人准备。
可问题来了,这个成绩报二本很有把握,但报一本完全就是撞大运。我快速翻着那厚厚的从地摊上买来的《全国高校录取分数线》,跳过前排一流大学,直奔末尾而去,终于找到了梦中的那个她。
这些年,她一直在等我,所以录取分数大都在重点线徘徊。“郎有情,妾有意”,我脑袋一拍,就她了。自己的化学成绩一向不错,化学专业也好找工作,于是想当然地又选了化学系。
期间还有一个小插曲,化学系分为普通班和贵族班,贵族班又称王子学院,是前两年在国内,后两年在国外的学习模式,费用出奇地高,一年得有三四万了。
报志愿的时候,我根本没怎么仔细看,只是随便勾了一个。直到录取通知书到手,我才知道还有这么个存在,当时就蒙了,看着高昂的学费,想想贫困的家境,欲哭无泪……
后来证明,这只是虚惊一场。我报的是普通班,一年学费小四千,相对来说,还是很亲民的。年轻气盛,总是会做一些无厘头的决定,完全不知道以后的结果。可回头一想,“不气盛还叫年轻人么”?
就这样,我十分幸运地搭上了最后一趟开往重点大学的末班车。之后的第二年,录取分数线直接比一本线高二三十分,我不禁大呼一声,好险!
报到的时候,我在脑海里不住地想象着胶东半岛的“碧海蓝天、红瓦绿树”,想象着大学校园的鸟语花香、绿草如茵,世间还有比这更美妙的地方么?
当时四方火车站还没有拆掉,我就在那里下了车,车站周围甚是不堪入目,到处都是老旧破房、犄角旮旯。不远处天桥底下的小河里流淌着黑色的液体,散发着刺鼻的臭味,或许那根本称不上一条河,只是一条废弃的排水沟。
这破坏了我心中的美,但依旧没有打消我的希望。我觉得前方会有一所面朝大海、春暖花开的大学校园(官网上确实是这样的,但那是崂山校区,也就是新校区)正在等我。我匆匆上了校车,却依旧看到颓废衰败的景象。
我以为这些很快会过去,可不曾想,将近一个小时后,车停了,停在一个暗红色的、老旧的三孔门前。
那门非常低矮,三孔还仅开放了一孔,另外两孔被铁栏杆拼接而成的铁门挡住了,一旁的墙上挂着一小块白底黑字的窄木板,上面写着——青岛科技大学,简直穷酸至极!
这门紧邻着四流中路,距其也就不到二十米的距离,处境非常逼仄和龌龊。正冲门是一长溜的网吧,不时能够看到学生们进进出出。再往前一点是路两侧犬牙参差的众多小吃摊,小贩们不住地拿着锅铲、铁锅和擀面杖忙活,男男女女们踮着脚伸着脖子在路边等待,好像一只只尖叫着、呼扇着翅膀的白鹅。
这让我一度质疑司机开错了地方,但还是没有放弃最后一丝希望。我安慰自己,指不定,里面会别有洞天呢?
万万没想到,进门之后,是更多的失望。右侧斜插,是条碎瓷砖拼接而成的小径。走在上面,光线瞬间黯淡下来,给人一种阴气很重的诡异感觉。细看才知道,原来是那些苍松劲柏在对着天空野蛮伸展,直至遮天蔽日。
穿过小径,就来到了一段柏油路。
这里环境更为寒碜,两侧的法桐树倒是颇为高大,但路面上却阵阵发白,那场面好像一个极为不合格的粉刷匠无证上岗,东一下,西一下地乱涂乱抹。
那白灰抹得极不均匀,树下最厚,路边其次,到了路中间仅剩些斑斑点点……不时间还能听到灰白相间的喜鹊在那里聒噪不已,甚是刺耳!
如果这就是闻名遐迩的天使之路,即便打死我,也不会信的。我以亲身惨痛经历告诉大家,考大学,一定不要信广告,要看实效。
来大学的第一天,我失眠了,不是因为兴奋,而是无尽的哀伤和失望!
后来我信了,因为没有办法,这确实就是天使之路,或者说“天屎之路”,更确切些。
我们每天都会穿过这条天使之路,去上课、去自习、去吃饭、去打球、去泡吧……喜鹊们也一样,白天出去找食物,晚上回来拉粑粑,极其重复而无聊。
恋爱是无从谈起的!我们调侃工科学院的女生“本来数量就不多,况且质量也不好”。平心而论,这句话前半句真实可靠,工科院校的确“狼多肉少”;后半句却毫无道理,“世界上没有丑女人,只有懒女人”。
当年机械制造系有两个班,统***就俩女生,且都分在了二班。一班班长颇不服气,就去和老师理论,和二班班长协调,历经千难万险,最后终于得到了一个女生。班花自是不必选的,“万绿丛中一点红”,待遇那肯定是无限风光、万千宠爱于一身。
至于我,一开始就喜欢班上那个女生,但是因为觉得自己太穷而不敢开口。说来也是,自己都养不活,还能养活别人。大三下学期,我的那个女生做了头发,只这稍微一捯饬,竟成了班中最美的女神。
我和四班的大兵是铁哥们。他非常喜欢她,整天跟我叨叨,又问我喜不喜欢,我违心地摇摇头。但我最终表白了,我咬咬牙买了巧克力和西红柿,把她约出来。因为那天在实验课上,她朝我迷之微笑,并抱怨我从来没有请她吃过糖。
那是个夏风清爽的晚上,我俩坐在一号教学楼的水池旁,我向她表白了。她很讶异,笑了下,低垂了头,果真 “最是那一低头的温柔,像一朵水莲花不胜凉风的娇羞”。
她继而微嗔道:“小鱼,你怎么不早说?你若是大一大二跟我说,我一口就答应你!可马上大四了,我们就要分开了。”
我没有坚持,前途未卜、身处异地,我还不能给她提供好的生活和欢喜。我希望爱情,却又害怕分别,大学四年中,除非最后一起工作或者生活,情侣基本都是分开的。看到别人的经历,我放弃了对爱情的追求,这也成为我大学的一大遗憾。
幸好大学生上网能力是非常棒的,学校里也有一款叫做“飞秋”的网上传输软件,弄些岛国爱情动作片还是挺容易的。一个人或者一群人围在那里深入研究,胀红了脸,撑起了帐篷,好像在烈日炙烤下的荒漠里远足,嗓子渴得直冒烟。
最后自力更生一下,勉强也能撑过四年。
呆的时间久了,对这条路也就熟悉了。这条路基本上是没人敢慢悠悠地走的。除非那些真正的猛士,敢于直面惨淡的人生,直面自由落体的鸟粪。
地上的那些白灰根本就是鸟粪,具体地说,就是喜鹊粑粑。这些白色的、瘆人的鸟粪,体量之大、数目之多,根本就超出了保洁人员的清扫极限,久而久之,就成了岛国瑙鲁似的磷酸盐肥料,死皮赖脸地贴在柏油路上不走了。
白天,这条路倒是可以走上一走的。这时,喜鹊们忙着去四处找吃食,但也必须快速走过,毕竟还有“老幼病残孕”这些留守“鹊”员待在窝里。它们虽然不去飞翔,但粑粑是绝对要拉的。
天使之路上铁定没有翩翩公子和窈窕淑女,都是些捂着头、甩着膀、迈着大步、“嗖嗖”前行的汉子,或者女汉子。
黄昏一过,这条路就成了绝对的禁区。有天晚上,我们同宿舍的人一起出去泡吧。回来已是深夜,经过天使之路的时候,只听周围“噼噼啪啪”乱响,好像密集而硕大的雨点打在玻璃窗上的声音。
大家先是优哉游哉、气定神闲,继而大敌当前、严阵以待,接着保持队型、依次撤退,最后慌不择路、抱头鼠窜……回到宿舍,全都光荣“中弹”,不仅衣服上斑斑白点,有些还正中脑壳,当真是“屎运当头”啊!
我努力适应,但徒劳无益。这和想象中的大学完全不符,它太破了,太旧了,太无味了。我无法接受,满脑子想的都是离开,呆在这里纯粹就是浪费青春和生命!
这个时候,我开始想家,想我的村庄,想我的那个乡镇,我觉得自己适应不了这里的象牙塔生活,这对我来说太高端了。我喜欢跟着爹娘下地,围着爹娘侃大山,闹不好再让他们给我说个邻村的俊闺女,生一堆娃娃,凑成十二生肖……
可是我已经没有退路了,这是岁月,也是生命,更是成长,都是不可逆的。
大一军训过后,我们开始上课,相比于高三的压力,这实在太轻松了,以至于有了大把的时间闲着发呆。别人都在玩,可是我不一样。我一直在思考,这么大把的时间该去干什么呢?这让我感到惶恐、无助、抑郁,还有排山倒海般的空虚!
我需要独自走过这荒无人烟、绵延不绝的思想沙漠,因为除了自己,没有人可以帮我。
我离开了爹娘,就不会再守着他们嘘寒问暖;我离开了高中老师,就不知道自己的学习该如何安排;我离开了过去的密友,就不曾想过是否还能找到一个新的老铁来替代这份情感……
这一切,没有人告诉我应该怎么办。之前我的生活都是被安排的、被照顾的、被伺候的,我对这些充满着依赖。现在突然间让我自己去掌控自己的命运,这让我手足无措,就像蹒跚学步的孩童一下子离开了母亲的怀抱,一会儿想走,一会儿想抱。我纠结在这里,异常痛苦!
我是一个不怎么合群的人,虽然也会和室友一起玩耍,也会和哥们一起打球,但是我总觉得自己是孤独的,因为我的内心是封闭着的,不想为任何人打开,这导致我几乎没有任何一点的安全感。
我总是回忆过去,高中的时候多么好啊,大家很忙碌却很充实。哪像现在,有了这么多的空闲时间,却倍感空虚苦闷与苍白无力!
我觉得自己要抑郁了,因为我始终和别人不一样。具体哪里不一样,我又说不出来,或许我是真有病,脑子有问题。
这个时候,除非迫不得已,我是轻易不会走那条路的。我厌恶那条路,更厌恶自己,我的人生还未开始,就已经布满了厚厚的鸟粪。
过完大一,我觉得不能再这样浑浑噩噩下去了。虽然不喜欢自己的专业,但学费毕竟是父母一颗汗珠摔八瓣、辛辛苦苦挣来的血汗钱,我必须卯足力气,一定要把专业学好。
学好本专业之外,我开始往图书馆跑,这里面有能解疑释惑的东西。
四方校区图书馆前面的广场上,立着一尊名为“追求”的雕像。这个雕像身世浮沉、命运多舛,被语言暴力蹂躏得体无完肤,至今赤裸裸。
综合不同的版本,事情的来龙去脉大致如下。此雕像,最初为一个男人一手捧着书本,一手托着地球,意在知识改变命运。可学长们吐槽,这不就是“读书有个球用么?”
后来被吐槽得多了,校方就把地球去了,学长们又抱怨“读书没个球用”。
再后来,校方怒了,把书本也去了,学长们又吐槽“既没书读,又没球用,人生最悲哀的事情莫过于此!”校方气得直想吐血,差点没把雕塑给拆了。
回头想想,我们看似调侃雕像,实则游戏自己的人生。我们简单地认为读书没有用,实际上是我们的层次太低。真正厉害的人总是觉得知识摄入不够,他们像一颗颗饱满的麦粒那样低头向下,保持谦卑。
蒙田说:“世界上存在着两种不同类型的无知:粗浅的无知存在于知识之前,博学的无知存在于知识之后。”而我和多数人一样,属于前面的一种。
就在那条天使之路上,走出了很多被211、985名校,甚至清华、中科院等知名机构录取的顶尖人才。
事实上,不是环境怎样,而是自己怎样。“王侯将相,宁有种乎”,在哪个学校里都存在着努力上进的人群!很多人之所以不喜欢自己的大学,是因为类似我这样的不优秀,吃不到葡萄而说葡萄酸。
单从成绩上来说,我的大学无疑是失败的。大学四年成绩一直徘徊在中下游,一次也没有拿过奖学金,还挂过科,甚至成了毕业即失业的那群人,当之无愧属于学渣之列。
但从一生的导向上来说,我是收获颇丰的。在大学里,我学会了一个人吃饭,一个人自习,一个人读书,一个人承担,一个人活成一支队伍,远离了那些肤浅和喧嚣的合群,活出了真实而宁静的自我。
我虽然不够优秀,但还是有很多老师欣赏的。一是因为我的实验成绩非常棒,二是因为他们觉得我能够静得下心来。其实自己并没有他们想象的那么好,我只是有些不服输,努力做好一个学生应尽的本分,仅此而已。
印象最深的是王教授主动让我报考她的研究生,她说我身上有她年轻时候的影子。
那是个极为平淡的下午,王教授临时有急事,简单交代下任务后,就提前离开了。而我的实验不幸失败了,只好一个人独自再来一遍。
整个实验室里静极了,只有自己摆弄试管发出的微弱的“叮叮”清脆声。
说来也巧,王教授放心不下,在临近黄昏的时候回来了。此时,同学们已经全部走光。偌大的实验室,只有我一个人还在那里专心致志地做着实验。
这让她很感动,当下就要收我为徒。我却拒绝了,毅然决然,不是王教授不够好,也不是自己故作清高,而是我非常明白自己根本不喜欢这个专业。
我以亲身经历作证,即便不喜欢自己的专业,也是可以学好这门学科的,前提是要用心去做。
真正的适应是在大二下学期,我开始沉得住气了。在篮球场上打球的时候,我不再羡慕那些即将毕业的学长,因为每逢离别,总是看到这些人在校门口的小广场上鬼哭狼嚎、呼天抢地。
我看不上他们,这学校我早就不想呆了,五个食堂里的饭菜我都能吃到呕吐,早死早超生,哭哭啼啼干什么?
这时,我的胯下运球和中距离投篮已经练得出神入化、罕见敌手,却突然发现能一起打球的哥们越来越少了。我的死党——大兵也不来了,他们好像都在准备考研,很明显,他们都找到了自己的路。
我不喜欢自己的专业,当然不会去考研。我必须另谋出路,一番斟酌之后,我决定报考文化系统的公务员,走自己喜欢的路。
真正静下心来以后,我每天会待在图书馆里,和考研的同学们一起学习,生活变得充实起来,我终于找到了属于自己的世界。
这个时候,我再看天使之路,心情竟然好了很多。正如老师们所说的那样,校舍虽破,条件虽差,但我们这里绝对不是什么鸟不拉屎的地方;不信,大家可以看看天使之路。
搞笑的同学们,就开始大肆宣扬,青科大的著名旅游景点——全国唯一的一条天使之路。这引来了不少善男信女前来参观,无一例外遭受了鸟屎的洗礼,继而忽悠来了更多的人。
如此反复,欢乐不止。
大二下学期到大四上学期,是我充实富足的美好时光。渐渐地我发现了很多有趣的人和事,也找到了老校区最值得称谓的东西,那就是学风。
这个时候很多人不是在“上”大学了,而是被大学“上”了。没有了硬性管理和规定,人是很容易颓废和懒散的。庆幸的是,自己虽然极为平凡,却没有堕落。
隔壁宿舍一哥们,当年高考分数特别好,第一志愿报的是复旦大学,结果差几分,与其失之交臂。他看不上我们这所学校,四年里除了宿舍,就是网吧,连澡都很少洗,以至于浑身散发着浓重的汗臭,成绩自然一塌糊涂。
最后我也没有想明白,到底是大学把他废了,还是他把自己废了。四年啊!大学四年这么好的黄金时期,就这么废了。
我不想成为他,我要改变。
辅导员劝我们不要老待在宿舍,多出来看看,“男生宿舍里那么臭,那么脏,全都是一群大老爷们,有啥好呆的!”仔细一想,话糙理不糙,就出来了。可不适应,我老是担心别人的眼光,大家都在忙碌学习,而我顶多是在图书馆里看杂志报纸,和考研的队伍格格不入。
后来习惯了,我只做我自己,做自己喜欢的事情,这没有什么丢人的。就这样我脱离了宿舍,开始了早起。
早起这件事情确实很有意思,老师给我们讲过特有意思一事儿!
话说当年有位学长爱锻炼,每天早起到学校外面跑一圈,次次都不空手,黄瓜、甜瓜甚至大西瓜,应有尽有。后来跟他出去晨跑的人越来越多……这不是什么光彩的事儿,但是它告诉我只要早起、做事,就会有收获!
老校区最值得称谓的学风,大致可以从图书馆和自习室占座看出来。
去图书馆占座相对来说简单些,起得早只是一方面,关键得讲计谋、脸皮一定要厚。我一般七点起床,洗漱完毕,再打壶水,基本上七点半左右,此时图书馆是没有开门的,就在那里站着看会儿书。
管理员一来,大家就开始拼命往前挤,此时妹子居多,我就故意装出一副流氓相来,奋力在人海中往前游。我比周围的妹子们高出了一头还多,如果离远些看,就会发现唯有我的一颗头颅在海面上漂浮,做着极不规则的布朗运动。
妹子们的反应自然是极速闪开,唯恐避之不及。
管理员是个将近五十的阿姨,很和善。她是要拿钥匙开门的,但手里总提着东西,很不方便。据我观察,她喜欢挖野菜,每次总是拿着一堆野菜来择。
我就腆着狗脸,谄媚地帮管理员拿包。阿姨看我长得秀气,且懂事,就直接招呼我排在前面,占座那是分分钟的事儿。
去自习室占座则另当别论,完全两码事儿,占个固定的座位那真是“蜀道之难,难于上青天”。大三的时候,好友大兵准备考研,大年初二就来占座。
他家在青岛,有地理优势,占座很霸道,记号笔在桌子上一划拉,龙飞凤舞写下:化学系最新占座大兵,之后再注上日期,完事儿!
大兵当然不是从正门进去的,肯定也不会是后门,因为这时候教职工都放了假,自习室是不会开的。这孙子走的是梁上君子的路线,从窗户里摸进来的。真不愧是一起打球的主力,这身体素质,杠杠的!
大兵这都算文明的,厉害些的,直接上铁链子,把桌子椅子一锁,留下铁将军把门;更有甚者,自掏腰包买张学习桌搁教室后头,简直就是为破釜沉舟,啥都豁出去了。
事实证明,大兵的春节突袭是“然并卵”的。因为一开学,考研大军已经反反复复用记号笔和涂改液在桌子上“批阅十载,增删五次”,颇有雪芹先生著述《红楼梦》时的那番魄力。
最后杀红了眼,为了一个座位,直接撕破了脸,抡起“皮锤”来……
可这些并不能代表什么,因为往往行头和响声搞得越大的人,越不能坚持。他们往往不懂得静水流深、滴水穿石的真谛。我在自习室呆的那些年,一次也没有见过那张学习桌的主人,倒是我们这些没有占到座位,却一直打游击的人呆的时间更长。
后来一想,这是因为我们有危机感,逮到座位就赶紧放一枪,学会儿习。人家来了,你就往里面座位挪一挪,态度一定要好,“同是天涯沦落人,相逢何必曾相识”,自然不会为难你。特别是对女生,这招特别管用,呲着犬牙,嘿嘿一笑,说不定人家一看你这副德行,立马就走了。这样一来,自己能舒舒服服坐一上午。
这个时候走在天使之路上,心情是舒畅的,你会静下心来仔细观察走过的每一个人。
行色匆匆、步伐有力的人,这些人大多是学习很棒的人,他们不是去图书馆学习,就是去篮球场锻炼。步伐缓慢、身体摇摆,这些人大都是不读书的、在宿舍里蜗居的人马。
知识虽然看不见、摸不着,但实实在在存在着,可以让你稳住心神、底气十足。
大四临毕业的时候,我再次走在天使之路上,突然发现它是那么地美。这份美一直在这里,只是我缺乏一双会发现的眼睛。
这是一条长长的林荫路,两侧矗立着高大的法国梧桐,粗壮些的,两三个人都抱不过来。那些梧桐极其高大,抬头,仰望,目光穷尽之处才是树干的顶端。
那些叶子异常茂密而浓厚,好似严丝合缝地镶嵌在天空上的一块块碧玺。仔细观察,你才能透过那些绿油油的叶子,发现一丝阳光的痕迹。唯有风大的时候,她们才会慵懒地拖着肥厚的身子稍微挪一挪,让阳光下来透透气。
那一刻,我好像步入满绿翡翠装扮成的拜占庭式穹顶教堂,又好像置身泰山中段雨过天晴后那苍翠欲滴的柏洞,这根本就是两者的综合体,碧绿醉人,却又深邃悠长。
那些灰白的喜鹊,尽管极为平凡,依旧快乐地活着,活成别人眼中的风景,飞上属于自己的天空,这不也是一种境界么?
离校在一个极早的清晨,舍友们还在酣睡,我没有告知他们,因为受不了这样的煽情。我走出来的时候,大兵竟然呆在外面,执意要送我。
天空灰蒙蒙的,四周静悄悄,我们从宿舍走出来,相对无言。我那时没有考上公务员,工作也没有着落,根本就是个人生的败者。
我曾经倔强地认为我不会怀念我的大学,亦不会抱着同学痛哭流涕,可我还是错了。临走时,我死劲抱着大兵,像极了原先小广场上的那些学长鬼哭狼嚎、呼天抢地。我顿悟道,原来唯有亲身经历过,才会知道什么叫依依不舍和痛彻心扉。
最后一次经过天使之路,好想说些什么,我甚至想大喊一声“爷走了”,却不知道喜鹊能否听懂。我就要走过了,真的就要走过了!
突然,我听见有只喜鹊“嘎……嘎……”地叫了起来,继而又有几声尖叫,最后乌压压地出来一大群,它们在东方鱼肚白的晨曦中,一直飞向了天边……